我哥（02）
赞多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早已经四仰八叉地占据了整张床铺，他有点内疚地把腿缩回来，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昨晚挂在墙角的木衣架的小斜挎包不见了。
——喔，哥去工作了。
头发也睡得很乱…搞什么啊，他揉着头发自责地想，昨天晚上不会睡得超级不安分所以才逼得力丸早早起床去上班一分钟也不愿意在家多留吧？
卧室里没有挂钟，手机还放在宿管阿姨那里，赞多窸窸窣窣地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床边舒展了一下身体——虽然很对不起力丸，但是，好像真的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呢。他一边想着，一边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在看到墙上的钟表时针分明地指到十点半的时候，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与世隔绝的恍惚感。
茶几上有一张便签，用他昨天喝过的杯子压住了一角。
“已经帮你请过假了，退宿的事情也跟老师说过了。今天休息一天，如果真的决定要搬出来的话，明天周六，就去学校收拾东西吧。
我去上班喽，自己去楼下买东西吃，钱放在你外套口袋里了。”
杯子里有早上刚倒的热水，现在温度降下来了，杯口处留着一圈水珠。他举起杯子猛灌了一口，清凉的液体穿过胸口流进胃里，这才发觉杯里的一点水根本解不了渴，于是又趿拉着拖鞋往厨房去。
餐桌上放着一只水壶，温水缓缓砸进杯子里的声音让他突然感觉到无比安心，就像前一天晚上他坐在这里、坐在他哥对面吃一份热腾腾的夜宵的时候那样安心。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力丸的气味，他又想起之前的老屋，却发现自己对那个地方没有太多思念的感情，住在学校里的时候偶尔会想着要回去看看，但似乎自己对“家”的依恋，只是因为那里是有“亲人”存在的地方而已，所以即使是和力丸挤在一间单身公寓里，好像也很好了，也很有“家”的感觉了。
他把挂在玄关处的校服外套取下来，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一张门卡和两张5000块的纸钞。
哇啊…这哥真有钱啊…
昨天就想说了，租的公寓虽然不是在非常繁华的地带，但是周围很整洁安静，交通也方便，公寓很舒适，尤其是洗面台上还有很高级的剃须刀…
不过仔细想想，近田力丸可是从开始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工作的人，好像各种各样的兼职他都有做过，只是自己都从来没有问过他“最近在做什么工作”，“辛苦吗”，“还顺利吗”之类的问题，近田力丸也没有从未主动提起，他也就默认为是他不想说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差，力丸上大学，自己念初中，平常本来就很少见面，好不容易能说上几句话却好像每次都会吵起来。
虽然这样吵吵闹闹地过了三四年，但闹得最严重的一次还是四个月之前，被力丸揪着后脑勺的头发面对面地大骂了一通后，他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一样，把另一个也几乎被愤怒烧尽了理智的青年搡到地板上，居高临下、咄咄逼人、气急败坏地反问对方：“你以为自己有什么资格骂我？你觉得你自己已经活得很明白了吗？”
他想，自己可能永远也忘不掉那天了，那样意识模糊地喘着气，刻薄的而伤人的话从自己的喉咙里吼出来，震得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哥哥，被他搡倒的继兄，那个在被老师告知父母出事的时候只是跟老师鞠了躬，一边说着“我弟弟知道了吗，可以让我打电话给我他吗，拜托了”，一边攥紧了校服的下摆的人；在参加葬礼的时候也只是紧紧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弟弟，轻轻说着“没事的，没关系的，爸爸妈妈会幸福的”，连一滴眼泪也没流的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让泪水从眼角涌出来，一滴一滴地砸在地板上。
真是卑鄙，真是卑鄙，他这样想着，转身把自己锁进房间里，又在第二天早上咬着牙向冷脸的哥哥提出要离开这个一同生活了六年又五年的家。
唉。
从现在开始…至少先变得懂事点吧宇野君！一万啊一万块…给的也太多了吧！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赞多的感慨，他把钱和门卡塞进裤兜里，站在房屋中间仔细听了一会儿，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找过去，最后在电视柜的角落看到了那个正响个不停的台式电话。
“你好？”他蹲下来接起电话，发现那边听上去闹哄哄的。
“啊，Santa，起了吗？”
原来是力丸打来的。赞多一边答应着，一边撑着地板盘腿坐下。
“去买点吃的吧？我下午还有课，不过今天应该会早一点结束的，会回来得早点的。”
“啊，好。”
“要吃披萨吗？”
“…拜托了！”
“好。”听筒里传来吹气的声音，大概是那边轻轻地用鼻子笑了，“会买回来的，先挂了。”
世界上还有比近田力丸更善良的人吗？不，没有了。
赞多穿着短袖走出电梯，迎面吹来的风激地他站在电梯口打了个寒战，冷风从单薄的裤管和袖口吹进毛孔里，深秋的阳光似乎只是为了照明，连一点多余的暖意都不愿意分给路上的人们。赞多缩着肩膀快步走在迎面吹过来的风里，拐进了最近的一家便利店。
店里有两个阿姨正喝着咖啡聊天，赞多绕过她们，走到摆着便当的货架前弯下腰来看便当盒上的标签。
“就是说啊！说不定还在做男公关之类的工作，会跟黑帮那样的家伙扯上关系也说不定啊。”
“听说还有一个弟弟在念高中，好可怜啊，两个人相依为命，说是把老房子也卖了…”
“好可怜啊…”
“真是可怜…”
什么啊…
赞多捧着便当盒和两瓶汽水，站在货架前怔住了，只觉得心脏猛地收紧，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装在兜里的钱就像在烧他的皮肤。弟弟在念高中，相依为命没有父母，老房子卖了…不是吧…近田力丸不会真的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了吧？
（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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