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ri

德里

Chapter 1

那是一个金子般的时代。

如梦般的,奢华的,和放肆的欢乐,它满足了你对纸醉金迷的全部想象,城市一天一个样,楼房越修越高,汽车越造越多,商人、明星、越来越多的创业者,他们怀着对这座城市的痴迷和向往生活,他们游走在各式各样的宴会中,在自己的世界里混得风生水起。

那个时候,富人和暴发户是很流行举办宴会的。

除了,长岛东海岸的那座有着雪白墙壁和火红屋顶的豪宅,房子的主人是个从朝鲜移民来的商人,起初他只是个转卖白桃的商贩,在战争结束后,当所有人回过神来时,那个黄皮肤的商人已经成了几近垄断市场的水果大亨,没有人知道原因,他们也不在乎,真正能吸引他们的,是那些新奇的、前所未闻的消息。

例如Kwon先生从不在那座美丽的宅邸里会客,从来没有向人们敞开过它的大门,这是个奇怪的习惯,也让人们对他的宅内充满了好奇。

“Kwon先生的院子里栽满了白桃树。”

“他有一个地窖,足有一整个果园那么大。”

人们不停地猜测,他们的语气像陈述真相般笃定,直到——

1919年8月18日下午七点。

宴请全城的消息从半个月前就已经席卷全城,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这场晚宴的到来。

七点。

那扇漆黑的镂空雕花大门让这座豪宅更像一座城堡或是某个国家的大使馆,女仆把大门缓缓拉开,三层的几十扇窗户同时燃起明黄色的光芒,夜晚还未拉开帷幕,此刻更是亮如白昼。

“感谢各位参加志龙的成人晚宴,我宣布,三年后,我将将公司的经营权交给我的儿子,以上。”

“请各位尽情享受这个美妙的夜晚。”

由管风琴演奏的爵士乐曲随着门前两高的双层喷泉迸溅出来,富豪们带着金发碧眼的女伴,政府官员和电影明星乘同一辆车驶进后花园,赌徒们与黑手党谈笑风生,不学无术的高中生向身材曼妙的富家女吹起口哨,男佣端着银色的托盘在宽敞的门廊两侧站成两排,各式各样的高脚杯里盛着五彩缤纷的酒水饮料,一楼所有的落地窗全部被打开,粉白色的轻缦被晚风吹得轻轻扬起。

近日最受瞩目的焦点——天使嗓音的女歌手随着音乐开始轻声哼唱起来,姑娘们在海滩边跳舞狂欢,正厅的舞池里洒满了彩纸和飘带,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都盛在一个个边缘印有一个小巧白桃图案的白瓷盘里。宴会的主角穿着定制的白色西装走进花丛般的人群中,他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像是能洞察一切又对一切都满怀热情,他与人交谈时将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中充满了对你的认同,就算你身边美丽的女伴拍拍他的肩膀,用带着钩子的眼神盯着他的眉心,他也只会弯腰轻轻吻她的手背,然后祝她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他是个绅士。”

的确如此。

男佣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到他身旁,请他去三楼的书房。

他想起父亲曾说过要请全城最好的画家在他的成年礼上为他画一幅肖像,想来应该就是现在。

权志龙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推门看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正扣上黑色西装外套的扣子,然后微笑着朝他微微鞠躬。

“权先生您好,我是崔胜铉,今天由我为您画一幅肖像。”

事实上,权志龙本来对于书房窗前白粉色的纱已经快要感到厌烦了,不过此刻,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暗下来,那些牛奶似的波浪在那位先生身后被仲夏日傍晚的风吹得轻轻摇曳。

先生梳着整齐而干练的背头,敞开了白衬衫的第一颗扣子,笔挺的袖口、裤腿,还有他擦得干干净净的皮鞋。

权志龙在一瞬间有点说不清这个年轻画家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书房内暖黄色的灯光让权志龙想到了午后的阳光,他在脑海里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像一根细丝从他的太阳穴钻进他的脑袋里,他完全无法把自己的目光从画家先生雕塑般完美的一切上,移开。

“午后…”权志龙说。

他望着画家先生微微前倾的身体和写着疑惑的目光,突然没缘由地感到语言功能受到了影响,思路也受到了阻碍。

“我希望明天画肖像,明天的午后。”

说完这话权志龙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趁羞赧实体化之前,他只得不顾一切地将在舌尖上打了几个转的句子果断地变成脱口而出的,让他自己感到慌乱的词语。

“我不希望错过这场晚宴,也不希望您错过,所以我要邀请你跟我一起。”

“你得答应我,画家先生。”

这要求太过无理,所以他的声音也越来越没底气,他感觉自己的脑门像着了凉一样发热,后悔,他多想重新进门然后乖乖画完肖像,刚刚说的话实在太过愚蠢又无礼貌可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画家先生到底有什么理由答应他的蠢话,简直是场可笑的闹剧,并且主角只有他一人。

好烦。

无理取闹、坏脾气的公子哥。

画家先生一定会这么看他。

但他还是始终看着对方的眼睛,看到对方笑弯了眼尾,薄薄的唇瓣一张一合,把权志龙毫不留情地丢进了不知所措的漩涡里。

“没问题,权先生,生日快乐,很乐意与您共同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画家先生低沉的嗓音打得权志龙的脑袋嗡嗡直响。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权志龙脚步轻快地走在崔胜铉右前方,他比崔胜铉矮了小半个头,不过他愿意向侧后方仰头看他。

“画家先生,你喜欢白桃吗?”

“很喜欢,白桃上面的绒毛很可爱,让我感觉它不是水果,更像是什么小动物。”

“小动物吗?”权志龙笑起来,“嗯,的确很像。”

他们穿过了人群,从喧嚣中脱身,在月下的后花园中央的一棵结满了果实的桃树旁坐下,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白桃的清甜香味,不远处的狂欢还在继续,但都与他们无关。

权志龙踮着脚尖把两个毛乎乎的白桃从树梢上扭下来,树叶被他拉得唰啦唰啦地摇。他把桃子放在崔胜铉手心里,然后拍拍手上的灰,骄傲地挑起眉毛。

“这棵树是我种的。”权志龙说,想了想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亲手种的。”

“好好,真是不错。”

淡粉色的饱满果实上长着细密的绒毛,在月光下泛着一圈淡淡的光,权志龙就盘腿坐在他身边,咧着嘴笑,好像对他的赞扬很满意。

崔胜铉把桃子放在鼻尖嗅嗅,然后肯定地点点头。

“真是不错。”

两人都觉得这对话着实有趣,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家果真有一个果园那么大的地窖吗?”

“有,等会儿带你去看看。”

“一整片桃林呢?”

“那没有,只有这一棵。”

空气仍有些灼人的感觉,不过有海风安静地拂过双颊,十分惬意,知了的鸣叫在此刻到意外地不让人心烦气躁,远处的狂欢似乎被月光隔绝在外,树下的人结束了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默契地没有打破这份美好的宁静,只是坐着,比肩坐着。

崔胜铉拾起一根树杈,在面前的地上写下一行小字,权志龙凑近细看——“如此美丽的夜晚”,他猜崔胜铉肯定能写一手很漂亮的字,即使是在泥土上也能看出几分。

权志龙在身边摸索了一阵,同样找到一根树杈,然后他伸手在那行字边画上一弯月亮和一颗星星。

“权志龙。”崔胜铉突然叫他。

“我们去海滩吧,等宴会结束。”

房子第三层最中间靠近海滩的房间是权志龙的卧室,位置很好。他们坐在露台上谈笑,好像在过去的年月里从来没有找到过比对方与自己更契合的灵魂,又像几十年的老友般志趣相投、无话不谈。他们看云把圆月轻轻地挂在天上,海面上的游船朝四周射着五彩的光芒,把天空和大海都染上了活力十足的颜色。从海滩上的欢闹和一楼大厅里的疯狂,他们清晰地闻到盛夏的味道,也察觉到了正在流逝的美好时光。

权志龙把刚刚摘的两只白桃榨成果汁,又像献上珍宝般把几颗糖放在手心递到崔胜铉面前。

“送你。”

崔胜铉小心地剥开其中一颗的糖纸,把剩下的糖放进上衣口袋里,还煞有介事地把口袋抚了又抚,白桃的浓郁的果香味从舌尖迅速蔓延到整个口腔,他本来不太爱吃甜食,但是即便是这种比他吃过的所有的糖都要更甜上几分的糖果,味道却让是他惊异的美妙,就像是把许多颗桃子的味道都揉在了一起,然后一并放进嘴里。

“怎么样?”权志龙笑眯眯地问。

“我很喜欢,谢谢。”

他的确很喜欢,非常喜欢,到了想要永远珍藏的程度。

“真的吗?”

权志龙一副不相信的的表情,勾着头凑到崔胜铉脸边左看右看,好像要看到他灵魂最深处去,把他一切的想法都收入囊中,这让崔胜铉哑然失笑,转而立刻挺直了腰背,信誓旦旦地说:“是真的啦。”

权志龙颇满足地点点头。

崔胜铉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座钟,提醒权志龙宴会就要结束,他撇撇嘴角,极不情愿地起身跟在崔胜铉身后向楼下走去,宾客们终于结束了狂欢,此刻也急着离开,自然对主角精彩的感谢演说提不起半点兴趣,连记者也只是拍了几张照片,草草地记录了事,盛大的宴会终于落幕,权志龙微笑着送客人离开,心却早就飞到了桃树下——他刚刚与崔胜铉约定在那里见面。

等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父亲也驾车离开长岛,权志龙才如释重负地朝花园飞奔去,他一边跑一边四下张望着,可是没找到崔胜铉的身影,他突然感到不平极了,如果崔胜铉真的离开了,他肯定会恨自己一辈子,他焦急地在花园里兜兜转转,像是丢了什么非常重要的物件,脚步快而碎,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水。他最终还是转回了桃树不远处,看到崔胜铉站在桃树下向他招手,瞬间,方才所有的懊恼和对自己满腔的忿懑全都抛在脑后,他匆匆跑去,却在离崔胜铉半米远的地方被脚下凹陷的地面绊了个趔趄。他紧紧抓住崔胜铉迅速伸向他的手臂,整个人向下沉了一沉才堪堪站住脚,连头都不愿意抬了,只是在崔胜铉问他有没有受伤时轻轻摇了摇头。

崔胜铉觉得这一举动着实可爱,忍着笑搀他走出花园,向海滩去。

沙滩在月光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辉,海面也流动着光点,像是被波涛捧起的碎钻,海水清新的咸味伴着水汽夹杂在风里朝坐在海边的两人直直地扑过来,权志龙看到有雪白的海鸟在海面上拍了一下,被它双翅击碎的水珠像转瞬即逝的碎星落入水中。

“只怕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转瞬即逝。”权志龙突然说。

崔胜铉转过头去看他的侧脸,少年的头发被风微微吹动,睫毛也翕动,抿着的嘴唇是水红色的,比月光更皎洁的皮肤在此刻突然折射出几分有些苍白的美感。

“怎么这么说?”崔胜铉问。

其实他也同意这一观点,欢乐的时光总是显得短暂、鲜妍的花儿很快就会枯萎、摇曳的嫩叶早晚都要凋零、散发着淡淡甜香的水果总会腐烂、精致的糖一旦融化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曼妙的身姿和姣好的容颜很快就会老去、善良纯洁的心灵和赤诚热烈的感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便会因为什么而变质。不过,他愿意看到事物更美好的一面,愿意将美好留在笔下,变成用色彩和水调和出的永恒。

“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大概类似于…胸口上压了块石头?”

崔胜铉沉吟片刻,揽住权志龙的肩膀在他胸口上安抚式地拍了拍。

“有心事呀?”

“也不算…就是有时候会很想做个普通人,不要带着光环,也不用做事瞻前顾后。”

“没关系,”崔胜铉笑起来,“起码现在,此时此刻,你可以完全放松下来。”

权志龙没说话,只是点头。他试探地往崔胜铉身上靠了点,稍微放松了身体,见崔胜铉没做出什么抗拒的反应,一咬牙,将全身力气都交予崔胜铉保管,他紧张到捏皱了腿侧的一小块布料,直到崔胜铉的手轻拍他的肩膀。他的声音与风一同吹进权志龙的心里,他说他选择画画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能够化昙花一现为永恒,他说权志龙理应热爱生活,如此才能在过完一生的时候给自己一个A plus的评级。

他们笑着,附在对方耳边,甚至没有惊动那只从脚边路过的螃蟹。

“这很让人骄傲,不是吗?”“的确。”

崔胜铉倒了两杯红酒,与权志龙碰杯,祝他生日快乐,暗红色的醇香液体滑进喉咙,浪花拍打沙滩的声音让权志龙在此刻突然想起刚刚的承诺,他果断地起身,拉着崔胜铉就往屋内走,“走,我们去地窖。”

穿过门廊和巨大的飘窗,权志龙推开一扇玻璃门,打开楼梯两侧的灯,带着崔胜铉一直下到最底,浓郁的的酒香扑面袭来,暗黄的顶灯是黑暗地窖的唯一光源,让这里看起来像一座神秘的地下城堡。崔胜铉注意到只有靠近入口处的架子上摆着白桃,再往进走,两侧的架子都架着装酒的木桶。

“这些都是用来送人的果酒,再往前面是红酒,最里面是别人寄放在这里的酒。”权志龙解释道,“很多政府官员、富家公子千金都悄悄在我们家的酒窖里存酒。”

“我们去那边坐坐?”

权志龙领着崔胜铉在一个放着软皮沙发和大理石茶几的隔间坐下,旁边是陈列着用玻璃瓶装好的酒水的柜子,权志龙伸手摸下来一瓶已经喝掉一半的红酒,倒在两只高脚杯里。

不知道是不是在晚宴上已经喝过酒的缘故,等到杯中见底,权志龙的脸颊已经变成粉红色。

突然感觉精神很好,即使现在是在深夜。他偏过头去看崔胜铉,崔胜铉正在读酒瓶上的标签纸,权志龙心跳一滞,仿佛有什么要冲破喉咙。

有些大胆的想法萌生出来。

“崔先生,你的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

“什么?”崔胜铉被说得一愣,笑着放下酒瓶,“我没有女朋友,我是单身汉。”“原来如此,”权志龙扬起嘴角,“崔先生怎么看待同性恋这种事?”“嗯…没什么好看待的吧,喜欢就是喜欢嘛,分什么性别。”

权志龙点点头没有说话,他觉得崔先生的眼神很柔和,虽然在他们结束这段对话之后,崔胜铉又转过头去研究标签。

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权志龙用手撑着沙发,倾着上半身在崔先生的脸颊上啄了一下。

几乎是立刻,权志龙就再次感到了那种前所未有的后悔,甚至比之前更严重,他的耳尖、脸颊、脖子都发烫,极度不自在,似乎马上就要在凉爽的地窖里汗流浃背,他想要起身逃走,却又觉得逃走更不像话,可是待在这里又让他如坐针毡。懊恼,不应该这么着急的,应该再等等的。

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端坐着,连紧张到潮湿的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垂着脑袋,恨不得把脑袋直接藏进沙发下面,这样也许就可以掩盖他的罪行。

而崔胜铉却显得要淡定得多,他把酒瓶重新放在茶几上,然后捧着权志龙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不就是喝了点酒嘛,都说酒能壮胆,你怎么还越来越胆小?”

权志龙紧张地眨眨眼睛,没出声。

崔胜铉示意权志龙放松,让他重新靠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然后亲吻了他的额头,就像在亲吻一只朝着他撒娇的猫儿。

“乖乖待着,小朋友,”崔胜铉说,“要说什么的话,等你酒醒了再考虑要不要说吧。”

权志龙长呼了一口气,拉开茶几的抽屉,里面放了几本书和画册,然后两脚一抬,横睡在沙发上,头顺势枕在崔胜铉腿上。

不知过了多久,权志龙醒来,崔胜铉仍坐着,头歪在沙发上,他起身,凑近了看他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着的嘴唇。他弯着腰,很认真地让目光划过睡梦中的崔先生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他觉得自己是在是有些变态,但是…他一点也不想移开视线。

好想亲上去。

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日思夜想又无奈放弃的面孔此刻居然能如此近距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论谁能不蠢蠢欲动?他不否认自己的平庸,心如止水这种事跟他可没有一点关系。

轻轻地、轻轻地用嘴唇挨了一下崔先生的左眼,正在回味刚刚令人心神不宁的触感的权志龙看到崔胜铉突然睁开眼睛,他吓得猛地直起腰,撑在膝盖上的手却被捉住了手腕,用力一拉,整个人都被带进怀里。

“还醉着?”崔胜铉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慵倦,让本来就为此刻的姿势感到不知所措的权志龙更加紧张。“没…我很清醒。”

“真有这么喜欢我?”

自己正坐在崔先生的大腿上,被他的手臂环住,靠在他的胸前,一想到这些,权志龙的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感觉呼吸都快变得困难,半晌才想起来要回答问题,一咬牙:“对。”

崔胜铉皱起眉,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也不说话,也不看权志龙,空气安静下来,像要将两人吞没。

“走吧,该吃早饭了。”崔胜铉低头看了看手表,拉着权志龙起身。

权志龙把手背起来,一言不发地跟在崔胜铉后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拖拖沓沓地上了楼,对着面前的早餐也提不起食欲,总忍不住悄悄地看坐在对面的崔胜铉,然后又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低下头去对盘子里的松饼发脾气。

气死了,凭什么崔胜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要换个衣服什么的吗?现在时间还早。”

权志龙知道崔胜铉是在准备画肖像的事,但这让他更加窝火,好像自己对于他来说就只是无关紧要的角色而已。他沉默着离开了餐桌,跟着女佣上楼,崔胜铉的目光跟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起身进了书房。

崔胜铉并没有立刻架起画架,而是掏出一个牛皮纸的速写本,飞快地往后翻了几页,然后就停在那里——他不知道画什么才好。

其实严格来说,不是不知道画什么,而是有太多选择了。

急促又紧张地提出“无理”要求的小孩,像献上珍宝般捧出白桃味的水果糖的小孩,在花园里焦急地寻找自己的小孩,还有喝到晕乎乎,嘟嘟囔囔地埋冤自己冷漠无情的小孩。

喔,还有刚刚,气鼓鼓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的小孩。

太多太多了,想把他所有的样子都画下来。

其实崔胜铉是很不信“一见钟情”这种的方式的,似乎听上去就有些太过草率,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在两年前,他还没成名的时候,这样荒谬的事情就确确实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老师的画展上,那个穿着背带裤的男孩,仅仅是一个背影、一个回眸、一个羞涩的微笑,就在他心底里掀起末日般的波澜。

他买了一个牛皮纸的速写本,在第一页画下了那个站在一副油画前仰着头的背影。

崔胜铉突然觉得选择是很幼稚的事情,为什么不把想画的全画下来?他反问自己。

“画家先生就是喜欢我吧?”权志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他身后出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明媚得像窗外的阳光。

崔胜铉轻轻合上速写本,转身盯着权志龙亮晶晶的眼睛,叹了口气,“你都不了解我,让我怎么回应你的告白?”

“觉得我不够了解你的话就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了解你吗!就算…就算你是变态杀人狂、精神病患者、酒馆色狼我都认了,你到底以为我是有多随便啊!”

“先不说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如果我今天不答应你,再传出去,你的前途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权志龙低下头去,“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半晌,崔胜铉笑起来,颇有些无奈。

好吧,瞻前顾后坏大事,不能让自己后悔。

“要接吻吗?”

“烦死人啦!”

评论(1)

热度(10)